鲁迅的"分量"
郑文
发表于<金山>
鲁迅去世以后,梁实秋曾讥评他与肖伯纳等人的一张合影,说鲁迅与肖伯纳“身量不称,作品的数量、分量也不称”。我于是细看那照片,长着一部大白胡子的肖伯纳确实很魁梧,他倚在一石柱旁,还比众人高出一头;在他身边,宋庆龄站在一块方石上,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而鲁迅却让在几个人的最右边,离肖伯纳最远,也很随意地倚在石栏杆上,结果就更显其矮小了。
至于说到作品的“数量和分量”,似乎鲁迅自己也认为比不上肖。肖伯纳是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鲁迅呢,也曾有人要推荐,却被他拒绝了。但他只是认为自己不够诺奖的条件,并没有像现在的有些人,往往对评奖结果表示“不平”或“不屑”,以为那诺奖只是迎合“欧美口味”。其实,生在不同国度而又同属伟大的作家,他们在文学上的“分量”,有时是很难加以权衡比较的。老百姓早就有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说法,他们心里比梁实秋清楚。鲁迅说“不够条件”,那是他的自谦;而梁实秋射这三支冷箭,却难避报复之嫌了。
倒是同为鲁迅论敌的林语堂,表现得较为大度,他在鲁迅死后说:“吾始终敬鲁迅。鲁迅顾我,我喜其相知;鲁迅弃我,我亦无悔。大凡以所见相左相同而为离合之迹,绝无私人意气存焉。”
而那些当年与鲁迅同一堑壕的战友,那更多热爱鲁迅的青年,还有那无数读着鲁迅著作成长的后来人,他们对鲁迅的“分量”则另有自己的看法。与鲁迅同乡、同学,又曾兼同事的许寿裳,数十年如一日地敬仰鲁迅,直至被暗杀于台北;英年早逝的女作家萧红,曾以真切生动的语言,描绘了与鲁迅交往中许多感人的细节;而对鲁迅杂感有着高度评价的战友瞿秋白,则与鲁迅一样,都把对方看作“斯世当以同怀视之”的“知己”。巴金赞叹:“他的人格实在伟大,他的文章实在深刻”;郑振铎感慨:“中国失去了一个青年的最勇敢的领导者,也是我们失去了一个最真挚、最热忱的朋友”;臧克家以“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为鲁迅树起诗碑;就连异国的藤野严九郎先生,也因鲁迅的崇高人格而唏嘘不已。据藤野回忆,他对当时的鲁迅并未留下太多印象,只记得确曾为他阅改过课堂笔记;而这位来自中国令他“爱惜”的青年,“竟把我这些微不足道的亲切当作莫大的恩情加以感激”。
当然,要确知鲁迅的“分量”,还是要看看毛主席的评价。过去常引的毛主席赞扬鲁迅的语录至少有14段,现在让我们来看一段并不常见的。1937年10月19日,毛主席在纪念鲁迅逝世一周年大会上说:“鲁迅在中国的价值,据我看要算是中国的第一等圣人。孔子是封建社会的圣人,鲁迅是新中国的圣人。”在我看来,如此登峰造极的评价,可谓恰如其分,可谓实至名归。
虽然我们无缘直接感知鲁迅其人,但只要认真去读他一定数量的作品,就一定能认识到鲁迅先生的政治远见、斗争精神和艺术智慧,就一定会被他对旧社会的尖锐批判和对国民性的深刻剖析所折服,被他在战斗中表现出来的坚定、坚强和坚韧所鼓舞,被他“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崇高人格所感动。而在整个的阅读过程中,我们都会不断得到远见卓识和深刻思想的启迪,不断学到丰富知识和科学精神的交融,不断受到优美情境和睿智语言的陶冶。总而言之,只要我们认真读懂了鲁迅,就能得到思想的锻炼、精神的享受和学养的提高。
然而近些年来,在有些人的心里,鲁迅的“分量”却大大地下降了,甚至有种种歪曲鲁迅的奇谈怪论,也成为追逐时髦和标新立异的手段。沈从文,张爱玲,甚至周作人,一个个被“重新发现”,有时抬得比鲁迅还高。但他们,怎么能与鲁迅相提并论呢?更加令人不解的是,广大青少年对鲁迅的了解日益减少,日趋隔膜,校园里竟流行起“一怕学古文,二怕做作文,三怕周树人”的顺口溜来。好像是为了与这种荒唐玩笑相呼应,听说中小学语文课本中的鲁迅作品也要减少了。是因为鲁迅作品过时了吗?真是奇哉怪也,连孔夫子都正在大行其道,鲁迅又怎么会过时呢?那些依然盘根错节的封建残余,那些依然深浓厚重的积习遗风,那些依然到处泛滥的无知愚昧,那些依然可笑可悲的阿Q精神,不依然急需我们去清洗扫荡吗?鲁迅早就说过:“老谱将不断袭用,战斗正未有穷期”,我们怎能把鲁迅作品那样的经典当作摆设甚至束之高阁呢!
郁达夫当年有如下痛切之言:“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这话听起来未免过于刺激,但倒是足以令人警醒的。我们中华民族当然不是这样的“奴隶之邦”;我们的伟大人物也远不止鲁迅一个;我们所应该坚持的,也不仅是要“拥护、爱戴、崇仰”,更重要的是要“学习、发扬、光大”,使我们的祖国真正成为和谐兴旺之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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