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亚加拉观瀑记
郑文
7月4日上午，天气晴好，我们去参观心仪已久的尼亚加拉大瀑布。车行一小时后，来到了安大略湖边的一座小镇。此镇名为“湖滨的尼亚加拉”，1996年曾被评为“加拿大最美小镇”。
眼前就是青绿色的湖水，一波随着一波，温柔地涌到游人脚下。抬眼望去，安大略湖浩淼无边，那万顷碧波袒露在阳光下，欣喜地晶莹闪烁，逗引得许多鸥鸟在浪花上嬉戏翻飞。远处有三两摩托艇，在湖面拉出白色的弧线；又有数片白帆，悠闲地矗立，好像在等待着什么。而就在我们身边，有一对老年夫妇，登上他们的游艇，两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地划起桨来，悠闲而轻松；那小艇在微波中无声地穿行，不一会儿，就融进了潋滟的波光之中……
在我们身后，是大片大片的草地；草地上又有一棵棵大树，间隔适当地守护着一座座独立的，或红、或蓝、或黄、或白的小木屋；而在这些小木屋的前后，正如在加拿大其它地方一样，都点缀着各色鲜花，也常见鲜艳的枫叶旗在飘扬。徜徉在如此幽静的环境之中，怎能不让人油然而生来此隐居的遐想呢？老伴甚至已在考虑实际问题：附近有超市吗？正说着，我们已逛到一条热热闹闹的小街上来了，街两边有许多商店和娱乐场所，游客熙来攘往，于是老伴疑虑顿消，便煞有介事地说：“好吧，我们就住在这儿吧！”——当然，这说的是我们中了彩票千万大奖之后的事情。
可是我忽然想起了此行的初衷，不免有点疑惑：“已经中午了，我们还没听到大瀑布的声音呢！”于是儿子告诉我们，这是在大瀑布的下游：伊利湖水经由尼亚加拉河注入安大略湖，其间经过一个落差50多米的大断层，跌了一个大跟头，竟摔成了震惊北美的大瀑布，从此名扬世界。我听了不由感慨起来，这流水之道也隐含着人生的哲理呢：平缓的水流只能哼唱平庸的歌，奔腾的水流才会有激情的旋律，而唯有经历了如此之大的挫折，大到使躺着的河流奋然挺立，以大无畏的气概冲下这脚下的万丈深渊，才能演奏出悲壮而伟大的命运交响曲。这样一想，我对大瀑布的心仪更充满一种由衷的敬意了。
下午两点，我们到了尼亚加拉河畔的维多利亚女王公园。大瀑布先是露出了对岸美国瀑布的一部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等我们急切地走过去，她才渐次露出整个美丽的身姿；而在她的右前方上游处，马蹄形的加拿大瀑布神秘地蜷曲着身体，彷佛一个“真人不露相”的男子汉，等待着人们去探究。
美国瀑布宽320米，落差58米；中国的黄果树瀑布宽101米，落差78米。由于河面较宽，我们从此岸远观，又处于游客的喧闹声中，所以并不觉得她的巨响。看着它似乎静静地挂在彼岸的峭壁上，恍惚间觉得，那只是蓝天绿地间一幅巨大的油画，上端有一股股水流隐含青绿，下面则是整片的乳白。定下神来，才看清那整片倾泻而下的水流中，有万千变幻莫测的冲撞、激荡、扭曲和交错，才感到她那万马奔腾的气势，正彷佛李白所形容的“银河落九天”。瀑布下方的河岸，是一个怪石嶙峋的斜坡，那瀑布跌落在犬牙交错的岩石间，就在那些不规则的缝隙中窜涌冲突，激起无数纷乱的水花，又正如苏轼所形容的“卷起千堆雪”。而美国人自己，则对它格外钟情地称之为“婚纱瀑布”。此时你再看那瀑布，还真像一袭洁白的婚纱，在风中飘拂起来。再细看，又发现在这“婚纱”的最右边，还有一股水流被一块突起的岩石隔开，这块岩石又被美其名为“月亮岛”。据说从前，在满月之夜，水雾中会出现月光彩虹，于是美国人便给右边这股相对苗条的瀑布起了个更美的名字，叫做“新娘面纱瀑布”，带给人一种朦胧神秘之感，别有韵味。谁说以牛仔精神闻名于世的美国人不够浪漫呢？这样的情调也够温柔细致的了。
经过这样一番隔岸观“水”，我们又登上了所谓“雾中少女”的游船，要去尽可能地亲近大瀑布了。这“雾中少女”也颇有来历：据说是在300年前，原住民印地安人慑于这“雷神之水”的威力，便于每年的收获季节，选定一天，集合全村少女，由酋长站立中央，引弓对天放箭，箭尖落处，离哪位少女最近，这位少女便被送上独木舟，舟中装满谷物水果，从上游顺流而下，坠入飞瀑中，成为献给雷神爷的祭品。我听了这悲凉的传说，便想起西门豹治邺的故事，这地球两边的风俗人情，竟然会如此地不约而同，难道印第安人真的是从亚洲经白令海峡来到美洲的吗？如此胡思乱想一番，自己也笑了。
我们这一大帮“雾中少女”，并未盛装打扮，只穿了件塑料雨衣，就排着队，款款地上了船，一个个却欢天喜地，直奔船的上层甲板而去，都想尽快地一睹雷神的尊容。说老实话，此时人们对那美国婚纱瀑布，包括那正在卖弄风情的新娘面纱瀑布，兴趣已经不大，只是因为反正要从她们面前经过，大家才向她们行注目礼。然而终于又响起一阵赞叹了，因为从船上看那瀑布冲向河面时，竟然有一段彩虹从水中升起来，摇摇晃晃地飘浮在水雾中，遗憾的是只有一段，仅此一段而已。
此时，宽度为670米的加拿大马蹄形瀑布已越来越近，那凹进去的弧形越来越宽广，那雷神之鼓震天动地，越来越撼人心魄，那弥漫的水雾由“马蹄”下升腾而起，竟比56米高的瀑布还要高出一倍。再进去一点，船已被马蹄形瀑布三面包围，陷入水流和巨响的漩涡，人们的心也被搅乱，似乎四面都是瀑布，简直不知该看哪一面是好。紧接着，又觉得浑身上下都被水花飞沫所包裹，眼前只见雾气笼罩，一片模糊，那瀑布已隐身于云山雾海之中，唯闻雷神的怒吼。正在不知所措，又有阵阵急雨袭来，打在人脸上生疼，虽有那薄薄的塑料雨衣在风中挣扎着抵挡，一个个也差不多浑身湿透了；那游船也望而生畏，赶紧掉头转向，作战略性的撤退，于是我们这一群“逃兵”，也就结束了一次“浅尝辄止”的探险，眼看着“神马”变成了“浮云”。我于是想起咱们中国的古文名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像加拿大瀑布这样的旷世奇景，又岂容尔等随意靠近？由此，也使我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情更加深了一层。
然而毕竟是心有不甘呀，于是从船上下来，由水路改走陆路，又随着人流沿河向上游走，去寻访这马蹄形瀑布的源头。渐渐地近了，更近了，我终于站在了瀑布上方的岸边。原来这尼亚加拉河的上游，河面相当宽广，水量极大，流到大瀑布附近，忽然被一座山羊岛阻挡，遂分为两股，分别从50多米的断崖上跌落，便成为这联袂奋飞的姊妹瀑。我俯首望着那滔滔不绝的青绿色河水，它们拥挤着，争先恐后地流向断崖，然后就像那些勇敢的伞兵一样，毫不犹豫地、前赴后继地一跃而下，共同造就这天下第一大瀑的奇观。怀着无比赞叹的心情，我举起相机连续拍摄，定格这河流奋然挺立的英姿。拍完照片，转身回头一看，不由惊喜得叫出声来：只见从马蹄形瀑布的下方，升起一道绚丽的彩虹，一直弯过碧蓝的天空，向下插入美国瀑布那边的河中，成为一座七彩的拱桥，而在这座拱桥之外，还隐约可见第二道彩虹。于是，所有万千欢乐的游人，都被笼罩在吉祥的祝福之中。这真是太美了，太真实了，它不像海市蜃楼那样虚幻，不像极光那样飘忽，也不像所谓佛光那样千载难逢；它就在那里，稳定地、持久地、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世人眼前；而且只要是天气晴好，我想它每天都会出现。
黄昏的时候，我们和小孙女一起去坐摩天轮。当那缆车升向顶端的高空时，我们远望东方，从一长排绿树的后面，整个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全景缓缓升起，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一抹温暖的玫瑰色，于是我们留恋地，挥手向她道别。据说，到了夜晚，加拿大方面还会为瀑布打彩灯，但那将是何等灿烂辉煌的景象，我们就只能留给想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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