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物寄意”万种情
郑华
发表于《镇江日报》
天下文章洋洋大观,无非写这六个字:曰人,曰事,曰物,曰情,曰景,曰理。这六方面的内容融汇激荡,经妙笔生花,即能写尽这大千世界,抒发那万种情怀。至于妙笔生花的具体方法,当然也是变化万千,我今天单说一种,叫做“托物寄意”。
所谓“托物寄意”,就是通过某种具体的事物,通过它的某种明显的特征,来表达作者的某种立意,来传达作者的某种情意,来营造作品的某种意境,或者仅求得修辞的某种效果。我这样解释“托物寄意”,其含义当然就比较宽泛,大而至于整个作品的写法,小而至于一个比喻的运用,都可以看作“托物寄意”的。
鉴于诗文一理,我想用比较短小的诗歌来举例说明。首先来看明代于谦的咏物诗《石灰吟》吧:“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首诗,正如它的题目所标明的那样,句句都是写的石灰:石灰出自山中的石灰石矿,将石灰石放在窑中煅烧至900度以上即烧成生石灰,生石灰遇水发生化学反应就变成熟石灰,可广泛运用于建筑工程。可见,石灰的特点除了它的“不怕打击”、“不怕焚烧”、“不怕粉身碎骨”之外,最后就是它的“清白”。所有这些特点,在诗中的意义都是双关的,既是“咏物”,又是“写人”,是于谦在巧妙地“托物”以“言志”。于谦写《石灰吟》时才17岁,后来他成为明代著名的忠臣,最后被诬陷而死,这首诗也就成了他崇高人格的写照,万古流芳。
于谦还写过一首《咏煤炭》,远不及《石灰吟》,最后只以“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来直接表白自己的心愿,立意和写法都比较一般。我看了他的《咏煤炭》,不禁想起现代诗人艾青的《煤的对话》:“你住在哪里?我住在万年的深山里,我住在万年的岩石里;你的年纪——我的年纪比山的更大,比岩石的更大;你从什么时候沉默的?从恐龙统治了森林的年代,从地壳第一次震动的年代;你已死在过深的怨愤里了么?死?不,不,我还活着——请给我以火,给我以火!”这首诗写于抗战初期,看起来是写煤的形成和它潜藏着的巨大能量,实际上表现了作者对人民力量的信心。这个意境,当然要比于谦的高明得多。而同样是煤,在郭沫若笔下,则又是一番情景了。1920年,郭沫若在日本写了一首标题为《炉中煤》的诗,其副标题为“眷念祖国的情绪”,而诗的表现方式,则完全像一首情歌:“啊,我年轻的女郎!我不辜负你的殷勤,你也不要辜负了我的思量。我为我心爱的人儿,燃到了这般模样!”我想我不一定再引下去了,只要想一想这最后两句的意象,是不是电光石火般的神来之笔?
“托物寄意”的巧妙,正如写文章的基本道理一样,首要在立意的新奇。如果大家所托之物、所寄之意都是一个样,说了青松一定是战士坚强,说了花儿一定是姑娘漂亮,那最后岂不都是味同嚼蜡,还有什么情趣可言呢!讲到这里,我再说一个闻一多的例子。这位非常讲究艺术美的诗人,曾经写过一首关于一潭“死水”的诗,其立意和修辞,可以称得上“出奇制胜”。全诗如下:“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铁罐上锈出几瓣桃花;再让油腻织一层罗绮,霉菌给它蒸出些云霞。/让死水酵成一沟绿酒,漂满了珍珠似的白沫;小珠们笑声变成大珠,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看它造出个什么世界。”这首诗写于20年代,写的是愤怒与诅咒,其矛头直指当时社会的黑暗,其手法则完全是一种创新。
在我国,古今“托物寄意”的优秀诗文很多,我们要学习这种写法(包括修辞),第一要多读,第二要广泛了解有关“物”的各种知识,才能选择恰当,运用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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