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得失谈(24)
洪蒲生(编著)
例文(45)
转变
大港中学高三(2)班 秦 雨
原稿梳理:
一直以为(改“知道”)他是一个风雨不摧的强者,后来发现他仅仅(改“已然”)是一个温暖慈祥的弱者。(这个开头不错,两句话总领全文。改了两个词是因为:爷爷本是强者,这是事实;后来成了弱者,并不能否定他曾经是强者。而原文的“以为”和“仅仅”,正会引起后者否定前者的误解;改了以后,就突出了爷爷前后变化的“转折”,正好点明题意。)
听奶奶说,爷爷是村里第一个开着拖拉机的人(“着”字不妥,奶奶的回忆是过去时,“着”却是现在进行时,应删去。),身强体壮,全村人都放心把村里唯一的拖拉机给他保管(还应加上“和使用”)。面对乡里(改“乡亲们”)的信任,他不言不语,不承诺什么也不推辞,只是在(改“每逢”)阴天就提心吊胆着(改“小心细致地”)把塑料纸(改“用塑料布”)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改“好”)心爱的拖拉机,只是每天回家都会清洗它的每一寸肌肤(“肌肤”的比喻有点怪),无论酷暑寒冬。奶奶还说他是村里长得最英俊的男子,个子也挺高,村里的老人都喜欢他,做了馒头,烧了腊八粥(“做馒头”一年可以多次,“烧腊八粥”一年只有一次,放在一起说不合适,所以我加了个逗号,分开好一点。)都会往他们家送,因为他们想要他做女婿,因为(删去)像他那样有(删去)强壮的体格(删去)干起农活来毫不吃力。
我望着奶奶笑得眯起来的眼睛和阳光下闪闪的泪珠(改“泪花”,多半是眼含泪花吧?流出来才会是“泪珠”。),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这些我都未曾亲见。
我能回忆起的只是在某(改“有”)一天回到家,看见爷爷持(改“拿”)着一把锄头认认真真地在填土(改成“在认认真真地填土”,读起来更顺。)。我问他在(删去)干什么,他只是笑却不说话,指指旁边的小树苗叫我过来看。我急着要去找小伙伴玩耍,便摆摆手飞快地跑走了。回来发现他换了一个地方,却仍然在哼着《智取威虎山》一刨一刨地锄地(改成“却仍然在刨土种树,嘴里还哼着《智取威虎山》。“刨土种树”前文已有交代,所以可以用“仍然”;“哼着《智取威虎山》”前文并无,所以用“还”进一层。)。还有一次,应该是中秋节的前一天。那天晚上狗叫声此起彼伏,闹得我整晚都没睡着(改“睡不着”就行了)。起来后(改“第二天”)问他怎么回事,他边劈柴边说:“谁知道,可能是嫦娥下凡了吧?”我扑哧一声笑了,他也傻傻地(可改“憨憨地”)笑了。
但后来他却渐渐地变了,不是变得顽固不化,唠唠叨叨,而是变得不声不响,悄无声息了(“不声不响”与“悄无声息”有点重复,可改为“少言寡语”。)。这种转变似乎是在一次邻居喊他帮忙搬稻他发现自己一将稻谷扛起放在背上就支撑不住似乎要倒下去之后。(这里长达46个字无标点,使人很难读。)或许他意识到了什么,以至于(改“以致”)后来每次邻里请他帮忙,他都无奈地说:“老了,干不动了,怕帮倒忙!”就这样一次次拒绝,村里人便不在日落之时,(删去)傍晚(改“夏夜”)乘凉时谈论他,也不在别人面前骄傲地称赞他是“我们村里有个(改“的”)大男子汉”了。
在他转变之后,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天傍晚,每日清晨,总能(“每天”“每日”不大可能,宜改为“清晨或傍晚”,“总能”宜改为“常会”。)看见他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沐浴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加个“或者”)感受着黄昏的最后一丝日光(改“一抹余晖”)。他或许很孤独,要不然怎么会总希望我来为他捶背,然后就心满意足地塞给我一把(改“些”)零钱?他或许很希望有人来爱他(改“寂寞”),要不然怎么会总让我为他朗读白天所学的课文?他或许很需要(改“怀念”)助人为乐的满足感,要不然怎么会经常念叨自己老了,不中用了?这些都是或许,而我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他很爱我。
在小树苗发芽后的一年,我知道了它是桃树。他知道我喜欢吃桃子。我也听他感叹过:“想当年那个中秋的夜晚,我拿着棒子和乡亲们一起击退了来我们村偷狗的人,自己还曾经很厉害,怎么如今就不行了呢!”(这里照应了前文,也写明了现在的情况,好。)一字一句都渗透了(改“着”)无奈,皱起的眉头将(改“使”)他眉心那颗痣显得特别突出,当时我就告诉他:“因为你曾经太辉煌,太累了!上帝(改“老天”,这是中国人一般的说法。)想让你歇歇。(这话说得很精彩,既有赞美,又有体贴,更是一种安慰。)”他笑着点头。
后来的后来,桃树结果了,他却枯萎了。
没错,我爷爷是一个从辉煌(改“强壮”)走向衰弱的男人,但这种转变丝毫不会影响我对他的爱;反之,我认为癌症赋予(改“带给”,“赋予”一般含正面意义。)他的只是身体的改变(改“衰退”),而在精神上,他永远都不会变(改“他依然是强者”)。
编者讲评:
本文在写爷爷身体转变的同时,写了他内在精神的不变,也写了自己对爷爷的爱永远不变,这显示出对题意的辩证思考,结果就丰富了文章的立意。
在人物描写方面,既有通过奶奶回忆的间接描写,又有通过自己亲见亲闻的直接描写,还有通过同村人相关言行的侧面烘托。当然,更重要的是,通过爷爷自己言行心理的变化,在使人物形象丰富起来的同时,也使题意“转变”得到了具体生动的展现。
赏诗悟得(45)
诗的炼字
古诗的修辞,往往更多表现在对用字的“提炼”上。
古诗中常有用字精妙出奇的例子。如“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绿”,“随风潜入夜”的“潜”,“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波撼岳阳城”的“撼”,“红杏枝头春意闹”的“闹”……等等。
语言提炼的效果,当然离不开“推敲”的功夫,但归根结底还是出自对生活的细致观察、体验和思考。元代吴师道在《吴礼部诗话》中说:“壬戌四月,予过京口,遇谢君植,同登北固,临视大江,风起浪涌,往来帆千百,若凝立不动者,因忆古人‘千帆来去风,帆远却如闲’之句,诚佳语也。”也许在吴师道的脑海里,原来只有“千里江陵一日还”那种船行如飞的想象,而现在却体会到在宽阔的长江下游远观行船的这种舒缓从容的感觉,而诗人于此着一“闲”字,真是妙不可言。
现在请再看下面的例子。古诗有“风定花犹落”,有人对之曰:“鸟鸣山更幽”。前一句是“静中有动”,“风定”是静,“花犹落”是动;后一句是“动中有静”,“鸟鸣”是动,“山更幽”是静。这两句中的“动”和“静”互相衬托,融为一体,生动地写出了作者观察体验自然的真切细致。
杜甫诗中有:“风含翠筿(同‘小’,小竹。)娟娟净,雨裛(读‘意’,缠裹)红蕖(读‘渠’,即‘芙蕖’,荷花。)冉冉香”。上句是“风中有雨”,因为雨洗才会娟娟美净;下句是“雨中有风”,因为风吹才会冉冉生香。
要想把每个字、每个词、每个句子,乃至全部语言都提炼到精粹的程度,那就实在太难了。无怪乎就连曹雪芹这样的语言大师,也要发出“字字看来都是血”的感叹了!
例文(46)
转变
镇江中学高一(4)班 丁若希
原稿梳理:
当我站立在那满是灰尘的弄堂(从下文看,你是在北京,北京叫胡同,上海叫弄堂。)口,我并未意识到未来将会发生什么。
阳光开启了他慵懒的声线,将自己的浅吟低唱轻轻涂抹于灰白的水泥上,我弯了弯发白的指节,在面前的大门上扣了两声。
直到扣到(改“了”)第三回,门才被打开。那女人(这样写不太礼貌)穿着肥胖(改“宽大”好)的睡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面膜下的两眼微眯:“我们不需要推销。”
“我……我是小夕。”
“哦!”那女人态度骤变:“原来是你呀!不早说!哎,快请进快请进。”
“不是说好两点半的嘛,怎么迟了这么久?”那女人(改“她”吧)嗔怪道:“来北京这一路还好吧?”
我正准备回答,她一把拽住即将跨进家门的我:“哎,”她指指玄关:“先换鞋。”
我愣了愣,待我换好后,她的目光从我那沾满灰尘的鞋上收回,继续恢复到刚才笑容满面的状态,拉我进了屋。
半年前,舅母(?)将自己的孩子送去澳大利亚喝洋墨去了。直至父母决定将我送到北京上学,我都并未觉得这事与我有何关联。
“如今,也算是寄人篱下了吧。”我坐在整洁苍白的房间里,心里调侃道。
晚饭的气氛静得像快滴出了水,跟姨夫(上文说“舅母”,似乎说错了,应该是姨妈,这里才好说姨夫。)打过招呼后,我便安静地拨着饭。
一对筷子尖儿夹着一只鸡腿横在了我碗里,不习惯别人夹菜的我微蹙了下眉,而这个动作刚好被姨妈敏锐地捕捉。
“哎哟,不喜欢鸡腿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她并没有把鸡腿夹回去,“偶尔吃没事的,小姑娘别急着减肥。”说罢,目光又迅速打量我一番。也许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言语的讽刺。
我心中多了几分寒意,眼前这个人,真的和(后面是“和善”,可把前面这个“和”改为“与”,以免音重。)和善的母亲是亲姐妹么。
我礼貌地笑笑,餐桌气氛重归平静。就在我踏入房门的一瞬,姨妈轻声对姨夫说:“这孩子,怎么只知道傻笑啊。”声音消失于房门后,我望着天花板发呆。
早餐的气氛依旧紧张,从前暖光下同父母撒娇的生活不再,我似是被热粥的蒸汽熏了眼睛,那潭湖像快溢出来了般(删去“了”再读读看,看删好还是不删好。)。
待到日光微斜,我询问姨妈哪有电话。
“客厅,沙发旁边。”她腾出洗菜的手胡乱(是否改“大概”?)指了指,随后又添了一句:“看准时间,别打太久。”
当听到母亲的声音时,自己竟立刻没来由地哽咽起来,我似乎听见了父亲端菜的声音,橙黄的灯光明晰地出现在我眼前。
“妈。”我哑着嗓子喊,话刚出口,只觉那洗菜的声音减少了几分(细腻生动)。一层灰白的桎梏压在心口,我匆匆寒暄了几句,便挂掉了电话。
好在新学校的生活还不坏,很快我便和同学打成一片,那晚一个男孩顺路来借了些资料,客气地道过谢后便骑车飞驰而去。
我关上门,却发现姨妈看着我,眼神十分古怪。
同样古怪的还有那日打电话来的母亲,本以为她有什么急事,可她却只是支吾了几句,让我专心学习。
我瞬是(应为“时”之误)明白了,如今却是连母亲也不信任我。挂上电话,几日来的怨气像是闪着光的银针,被掷向满载情绪的气球,情感瞬间爆破。
“姨妈!那是我同学!”我没来由地向她吼了一句,快步跑回房间。
完了完了,这里是住不下去了,初中的我天真而又紧张地想。
第二天,打着哈欠推开门的我却正撞见姨妈。
她却也是尴尬地笑,把赤豆粥端到桌上。
“昨天的事,对不起啊,阿姨也是担心你。”
我心里舒了口气。
晚上,暗黄的台灯下,姨妈(似乎应加个“半”字)躺在摇椅上,戴着眼镜,严肃地数着毛线针上的针脚。
“哎,小夕,刚好,快来一下。”姨妈从躺椅上坐起来,将手上的东西在我身上比划着:“嗯,差不多,冬天就有得穿了。我们这里的冬天可不像你们哦,冷得很。”
看得出那工作并不是几日的成果,我心头一暖。
也许以后,自己也会恋上这种灯光吧。我想。
编者讲评:
打个比方说,有些原稿简直像一头乱发,梳不通,理还乱;而这份原稿却如一头秀发般便于“梳理”,少数删改之处,也多半是要求进一步推敲,寻找更精准微妙的表达罢了。总之,本文思维缜密,语言精妙,叙述有条不紊,结构如静水微波,渐次推进,尤其是对少女敏感心灵的描绘,细致入微。
赏诗悟得(46)
关于“夜阑更秉烛”
有位古人这样分析杜甫的“夜阑更秉烛”:“‘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言更相秉烛照之,恐尚是梦也。‘更’字当作平声读,若作仄声,则失其意矣。”这位先生认为,杜甫和妻子久别相见,惟恐是梦,因而轮番拿起蜡烛细看对方以确认,所以他认为“更”要读阴平声,“更相”是轮流的意思;不能读去声解作“又”、“再”,否则便不符合杜甫的诗意。
而陆游则认为,“夜已深矣,宜睡而复秉烛,以见久客喜归之意,妄云当平声读,乌有是哉!(意为‘哪有这样的道理!’)”陆游的解释是:时间已到深夜,本应睡觉,却把已燃尽的蜡烛“又”换上一根,说明久别兴奋的夫妻有说不完的话。这样理解,“更”则应读去声,表示“又”点上一支蜡烛之意。
当然,陆游的理解是正确的,是符合杜甫原意的;而那位先生解释成“互相细看”,则完全脱离了实际,其情境也颇为滑稽,如演小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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