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得失谈(25)
洪蒲生(编著)
例文(47)
山水之思
镇江中学高一(7)班 陈 雪
原稿梳理:
汽车方才(删去)行至明山脚下,便被迫停住了脚步。刚一下车,那连绵峻峭的山脉便摄去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那巍巍群山的雄伟,那涓涓明水的温婉,那苍苍群山的葱郁,那无垠天空的湛蓝(“那苍苍群山的葱郁”可以删去,因为前面才说过“巍巍群山”,这里又说,整齐的句式就被打乱了。下一句如改为“那高高天空的湛蓝”,就可与前面的句式一致,是不是更好呢?)……我曾在心中勾勒(这里加上“过”,可与下一句的“过”对应。)无数次的图景,终于凝成了实体;我曾在梦中思念过无数次的山水,终于真切地出现在我(删去)眼前。
远远地,有曲调不明的歌声传来,和着穿过山间的(删去,与下一句结构对称。)风的呼啸,越过林间水的低语,仿佛是山与水的呢喃,倾诉着无法言明(改成“无以言表”似更好)的相思。
这,便是母亲的故乡大明山了。见我神情有些恍惚,父亲不由担心地问道:“妞儿,可还吃得消?要不要歇会儿?”我摇头,示意无事。
父亲与我相扶相依,循着山间小路,走进母亲神秘而美丽的故土。
忽然,父亲的脚步顿(好像还是用“停”好,更加符合文思的节奏和氛围。)住了。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树林掩映间,是一排茂密的竹舍。略高的山坡上,一排霉斑点点的竹舍,(改“树林掩映间,略高的山坡上,有一排看上去老旧的竹舍”,就可免去“竹舍”的重复,且叙述更合理。)插着一周稀疏的竹篱,在林间黯淡的光线下,显得尤其清冷、落寞,甚至空寂,只有远处(加个“似”好)有(改“传来”)隐隐水声。(此节写所见,所闻,所感,营造出一种含蓄神秘的抒情氛围,为下文张本。)
那一刻,父亲甚至像个茫然无措的孩子,不住地低喃着:“那树呢,那树怎么没有了?”父亲初见母亲,便是母亲坐在那树上唱着清越的山歌,宛如山间的黄鹂,灵动而美丽。
我看着母亲出嫁前曾住的竹舍,看着茫然的父亲,忽然发现(改“觉得”),其实母亲的一生,早已在那喜庆的山歌声中一字一句地写好了。那歌声,一直(删去)沿着明河水,沿着时光,沿着我的思念,一路辗转,传到今天才听出它的哀婉与苍凉。
那时世居山中的母亲听到了什么?想必都是祝福吧,要不怎么只收拾了个包袱便随父亲进城了呢?
我始终不能忘记,六年前,病床上瘦削的母亲向我伸出手:“妞儿,若想我,便去山里唱支歌儿吧。”的确,自出嫁后,母亲便时常思念故乡,思念故乡的山水,思念少女时自由自在的日子。也正是那一年,我病弱的一岁不到的弟弟离世,我被查出心脏上的隐疾。
那时我也以为母亲是因着对故乡山水虔诚的爱,才要求葬在大明山上。可后来我才知道,她只是希望我出去走走,正如让我唱歌一样,是怕我悲伤过度,情绪太激动使心脏负担太重。
我走尽那林间小径,出现在眼前的,是恢弘的明虹瀑布。流水飞漱,激起千层白浪,两岸白雾蒙蒙。瀑布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冲下陡崖,哪怕是撞得粉身碎骨也不后悔。
思,略懂;心,生痛。老家,明寨,大明山水……母亲是山的女儿,自然处处有山的影子。这一片山水或这一片梦境,忽然让我想到,那渺远的歌声,必然会引出母亲一生的坎坷与苦难。这便是这山水想要你(改“我”?)懂的必然(改“深情”?)的思念。
远远地,好像又听见那哀婉缠绵(似可改“凄美”)的山歌,那连绵不休(改“不断”)的腔调(改“曲调”),和着亘古不变的明水之声,谱(改“谱写”)出一片永恒(改“无休无止”)的山水之思……
编者讲评:
与后面石天禹和陈国鹏重在写“哲思”的《山水之思》不同,这一篇倾全力抒写的是“情思”,并以“我”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作为贯穿全文的线索。
全文描写细腻,情景交融。叙述如明山般连绵,抒情如流水般温婉,思念如歌声般渺远,感慨如景色般朦胧……读者在感受到艺术美的同时,却也生出一种雾中看花般的迷茫,其原因就是关于母亲的具体信息还是少了一点。
赏诗悟得(47)
关于“身轻一鸟过”
古时有人得到一本杜甫的诗,其中多所脱误,五言诗中有一句“身轻一鸟”,后面少了一个字,于是几个人就在一起议论,各用一个字来补,有的说“疾”,有的说“落”,有的说“起”,有的说“下”。后来找到善本,才知道是“过”,于是大家都感叹,还是杜甫高明。
“身轻一鸟过”出自杜甫送给蔡希曾都尉的一首诗,下一句是“枪急万人呼”,都是赞美蔡的武艺高强,前一句说他轻功好,后一句说他善使枪。
在我看来,“疾”固然表示速度快,但没有写出观者眼中动作的过程;“落”仅表示自上而下的由动而止;“下”亦然;“起”则仅表示由止而动。而“身轻一鸟过”却从观赏者的角度,具体形象地写出了蔡都尉身轻如鸟飞,迅捷如电闪的动作过程,自然要生动得多。
例文(48)
山水之思
镇江中学高一(2)班 朱雨欣
原稿梳理:
爷爷家在远方的乡村,每年暑假我都会去那里住上一阵,那时,便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和大多数传统的乡村形象一般,爷爷的乡村也是依山傍水的。一条清亮的小溪贯穿村子,溪水跳着笑着,潺潺地流淌。山一律是青黛色的,树木葱蔚(虽然可以解释为“葱郁蔚然”,但一般不会这样合起来用,改“葱郁”即可。),不时林中(改“林中不时”,把主语放在前面,读起来更顺。)传来鸟儿婉转的叫声。
今年暑假,一张白纸(语义不确切)便扰乱了所有人的心。爷爷,一个如此硬朗的(这里可加个“老”)人,终化为一抔净土。我执意要回那山水之间,便独自一人踏上旅程。
汽车如往日一样驶过记忆中的桥,驶过记忆中的山。车停,下车,然而那个等在车站的身影早(改“却”)已不在。一阵酸涩(改“酸楚”)涌向鼻尖(改“涌上心头”),环顾四周,小溪似乎也在缄默,那黛色青山肃穆地伫立在那儿(删去),似乎也在哀悼。爷爷,你瞧,你走之后,山水都在思念你。(这一小节写得情景相生,朴实动人。)
踏着熟悉的石子路,到了熟悉的屋子,没有人会(改“再”似更好)慈爱地为我准备床铺,没有人会(改“再”)问我要不要喝水,也没有人再会(删去)为我准备一桌丰盛的佳肴。安静极了,似乎流云也在叹息,风也在思念。远方,雄鸡啼鸣,呕哑的声线,打破了这一道静谧(是否改成“令人难以忍受的冷寂”?)。
我出了门,向山上走。夏日山上会(删去,因下文是实写眼前景。)有一簇一簇的白花,大多是并蒂的,一个挨着一个,像极了昔日的我和爷爷,走着走着,又来到那棵树下(自然引出下文)。
记得小时候,因为是女孩子,对于花自然是没有抵制力的。爷爷抱着我来到山上,我指着这一树繁花(照应上文“那棵树”),要摘。爷爷放下我,用手拉下一树枝,摘了一穗给我,将树枝放下(改“开”好),便有一阵落花雨。(可以把这句号改成省略号,再接“想着往事”,说明以上是回忆,以下继续实写现时情景。),我(加上“不由”)踮起脚,够上那树枝,一摇,(加上“又有”,与回忆呼应。)白色花瓣纷落,在斜阳下,(加上“却”,表示情感的转折。)如同纸钱晚风送。爷爷,你为何去得如此匆匆?记得在这棵树下,是你教会了(删去)我背诗,是你教我唱古老的歌谣,是你给我讲一个个动听的故事。“长亭外,古道边……问君此去几时还,今宵别梦寒……”我哼着爷爷教的歌,泪水,随着满树繁花纷落(改成“禁不住流下了眼泪……”就可以了,上下文都是写实,再写象征性的落花,多少有点刻意为之,反而不自然了。)风乍起,似一阵叹息。山,你也和我一样,在思念着爷爷么?(这一部分写得情景交融,意境凄美。)
晚上,阵阵蛙鸣又将我带到水边,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月,依然想着爷爷。记得就在这河边,爷爷说过月亮是最纯净的。爷爷,那时(应改“现在”,“那时”爷爷还和你在一起,改成“现在”才能有下面一问。)你会不会(加上“就”)在这月亮上(加上“看着我”)?河水不再丁丁(删去)淙淙地(删去)作响,只是安静(改“默默”与下文的“思念”更协调)地吐吞(改“映照”)着如墨的夜和皎洁的月(这有点矛盾,既然有“皎洁的月”,就不会是“如墨的夜”。)。水,你也和我一样,在思念着爷爷么?
独揽月下萤火,照亮一纸寂寞。这小乡村,这山,这水,处处都是(改“活着”,与下文的“融着”对应。)我与(改“对”)爷爷的回忆;这山,这水,处处都融着我对爷爷的思念。
一阵清风吹过,那树繁花恐怕又要落花如雨了吧(改成“有花朵零落了吧”,这样写既有变化,又有象征意义,与全文的氛围更加协调。)!爷爷,我在这山水之间,思念着永远的你。
编者讲评:
“我在这山水之间,思念着永远的你”,这是作者解题立意的关键,也是所谓“文眼”。因为对爷爷的怀念移情到山水,便形成了本文天人合一、情景交融的写作特色。与上文相比,本文写得更加现实,更加朴素,更加具体,也一样充满了乡土气息。
作者有意用“一树繁花”的意象贯穿文章的主体部分,这是凝结文思的一个好办法,但具体写下来的时候,最好能随着情感的起伏有所变化。改后的文章,第一次写回忆中的“落花雨”,当时充满了美感和幸福感;第二次却联想到飘撒的纸钱,显然是移情入景的结果,与第一次形成鲜明的对照;第三次删去,是为了珍惜好的意象,防止过犹不及;文末再用一次,却改成“又要有花朵零落了吧”,是为了与全文的基调更加协调,形成一个哀伤的余波……这就是所谓反复而不重复,文思变幻多姿。
赏诗悟得(48)
关于“白鸥没浩荡”
苏东坡说,杜甫有诗曰:“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其中的“没”,是远飞的白鸥“灭没”于浩淼烟波中的意思。有人认为这个“灭没”令人费解,所以“没”应该是“波”字之误,这样一改,则“神气索然”,诗的气势和韵味都大大减损了。
我觉得,苏东坡的意见是完全正确的。把“没”解释为动词“灭没”,是极言其白鸥飞得又高又远,渐渐消失在浩淼的烟波之中……这的确写得胸襟开阔,遐思深远,令人神往,韵味无穷,形象地表现出白鸥的志在万里和无人能驯服的坚强性格。也只有这样理解,才与后面的“万里谁能驯”文义贯通。如果把“没”改为“波”,那“万里谁能驯”的诗意就无从落实。再说,“浩荡”中本有波浪滔滔之意,再放一个“波”字实为重复,也就是所谓“闲置”,而且前面的“白鸥”与“波浩荡”也联系不起来。
苏东坡和杜甫都是大手笔,其艺术审美的眼光都是很高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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