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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说语言节奏的奥妙

郑华

发表于《镇江日报》


所谓语言节奏,指的是语言运用中有规律的强弱和长短的现象。语言节奏的变化,往往在文章中起着重要的作用。

你读过捷克民族英雄伏契克的《二六七号牢房》(节选自他的《绞刑架下的报告》一书)吗?文章开头是这样两句话:“从门到窗子是七步,从窗子到门是七步。”这两句话的句式完全一样,只是把“门”和“窗子”对调了一下,就把作者在窄小的牢房中来回踱步的情景和心理生动地描绘出来了。这是一种单调乏味的、无数次重复的走来走去,显现出狱中那种沉闷孤寂的气氛和作者渴望自由而不得的烦躁心情。如果把它改成“我在窄小的牢房里反复地来回踱步”,就远不如现在这样含蓄而意味深长了。

前苏联作家戈尔巴朵夫有一部反映卫国战争的长篇小说《不屈的人们》,那著名的开头写道:“全是往东去,全是往东去,哪怕有一辆往西去的也好!”为什么说这个开头好呢?因为当时是德国侵略军发动突然袭击的“闪电战”,从西往东大举进攻,而苏联红军猝不及防,一时间兵败如山倒,然后就不得不开始了向东方的大撤退。当时苏联人民的心情,是盼望着红军早一点开始反攻,从东向西打过去。所以说,这个开头一下子就把苏联人民那种焦急、盼望的心情和盘托出,为整部小说奠定了基调。

有一篇散文《荷叶咏》是这样开头的:“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从河上飘来,愈往前走便愈分明地看出湖上的那一片墨绿。啊,到了,荷花洲!”作者先从嗅觉上写闻到了从荷花洲上飘来的清香;再从视觉上写看到了“那一片墨绿”,这时还比较远,所以看不分明;下面就在语言节奏上做文章了:“啊,到了,荷花洲!”这是三个独词句,巧妙的是一个字、两个字、三个字的排列,给读者带来荷花洲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感觉,多像电影当中在往前推镜头啊!

在古诗当中,语言节奏的作用非常明显,这我想也不用举例了;倒是语言节奏在新诗当中的作用,有些人不大注意,让我来举两个例子说说。

我们先来朗读郭沫若的《天上的街市》第一节:“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第一行三个音步,第二行四个音步,然后是与之对称的第三、第四行,显然语言的节奏也是有规律的。诗人的视野很开阔,把天上和人间的景象互为映衬,融为一体,把读者的心也带动着飞驰起来,进入无限神往的境界。好,现在再请你用一种高亢激越的声调,来朗读郭沫若的另一首诗《立在地球边上放号》:“啊啊!我眼前来了的滚滚的洪涛哟!啊啊!不断的毁坏,不断的创造,不断的努力哟!啊啊!力哟!力哟!力的绘画,力的舞蹈,力的音乐,力的诗歌,力的律吕哟!”关于这首诗的节奏,作者自己这样解释道:“与我有同样经验的人,立在那样的海边上的时候,恐怕都要和我一样狂叫吧。这是海洋的节奏鼓舞了我,不能不这样叫的。”由此可见,诗的节奏与诗的内容是分不开的,这首诗的节奏就是海浪的节奏,其中的连续排比和巨大声响生动地反映了作者当时无比激动的心情。

再请看下面两句诗:“树老/根多/人老/话多,莫嫌/老汉/说话/罗嗦”,每句八个字,连续八个双音词组,其中的“多”、“多”、“嗦”又形成了音韵的重复,你用苍老一点的腔调匀速地读,就会产生妙不可言的罗嗦感觉。

最后,我想以《水浒传》当中的一个例子来结束这篇文章。晁盖等人初上梁山,心胸狭隘的王伦不愿意收留他们,吴用就用了一个计策,想激起的林冲对王伦采取行动。书中写道:“晁盖等七人便起身,要下亭子。”金圣叹在这里加了评语说:“俗人不知此句之妙,便作一句读,不知上半句是真,下半句是假也。”古书本来是没有标点的,这句话当中的逗号,就是根据金圣叹这样的理解加上去的。金圣叹提醒我们,晁盖等七人同时起身,实际上是一个开始行动的信号,下面所谓的“要下亭子”其实是故作姿态。结果呢,林冲果然一怒之下就杀了王伦。

语言节奏的奥妙有如上述,我们在读书的时候就应该细细体会领悟,写文章的时候也要学会适当地发挥语言节奏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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