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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人的"文史纠缠"

郑华

发表于<镇江日报>


中国的小说起于汉魏,在当时是很被人看不起的东西,其内容除了神仙鬼怪,涉及人间的便是些传说野史。所以班固说:“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到了唐代,小说作者才“有意为之”,到了明清则大盛,但往往还是文史纠缠不清。1921年,陈独秀曾说:“中国小说底内容和西洋小说大不相同,这就是小说家和历史家没有分工底缘故。以小说而兼历史底作用,一方面减少小说底趣味,一方面又减少历史底正确性,这种不分工的结果,至于两败俱伤。”

这种文学和史学“两败俱伤”的作品,当然没什么看头。但也有“双赢”的,比如《史记》,就被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不过这是特例,而且它也不是小说。更多的则往往是历史和文学“此消彼长”,纠缠不清。比如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就是减少了“历史底正确性”,但“小说底趣味性”却大大增加。最近,易中天先生“品三国”的讲座正如日中天地从央视上照耀着广大观众,他的功绩就在于教我们把《三国演义》中的文学和历史区分清楚,使我们知道人物形象原来还有“历史的”、“文学的”和“民间的”三种不同的内涵。

《水浒传》也是在文学上大放光芒。与声名赫赫的108将相比,历史上的宋江等36人究竟如何,恐怕很少有人能言其详了。而在《西游记》当中,吴承恩几乎把玄奘写成了一个呆子,而那上天入地、神气活现的孙悟空,却成为一个不朽的文学典型。只有曹雪芹,才完全打破了传统的写法,而且他在《红楼梦》一开头就声明:此书是“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及“家庭闺阁琐事”,并“无朝代年纪可考”,且“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一句话,本书只是“大旨谈情”,与军国大事、历史要人并无干系。

谁料想,曹雪芹不说还好,说了倒似乎“越描越黑”了。都只怪他的书写得太生动、太丰富、太多义、太奇幻,再加上全书渗透着关于“宇宙人生”、“真假有无”的哲学思辨,他又感慨无限地吟了一首“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竟引得许多研究者纷纷争当“解味人”,却又不从文学入手,偏对“索隐”兴趣盎然,总想到“文学”中去坐实一段“历史”:顺治的,康熙的,雍正的,乾隆的,和珅的,“明珠家事”的,“吊明之亡”的,竺香玉的,秦可卿的……凡此种种,几乎把“红学”变成了一种堂· 吉诃德式的捕风捉影。究其根源,还是祖传的“重史轻文”影响了许多人的阅读心理,使他们总不愿把小说当小说看。

还有一种与历史纠缠不清的,则是那些在荧屏上大行其道的改编、演义、戏说乃至胡说的历史剧,后面的两种倒也罢了,因为它摆明了就是“戏说”甚至“胡说”,就是“无厘头”,就是娱乐大众,谁也不会把它当真。恼人的是有些以正剧形式出现而又随意改编、演义的历史剧,却容易造成误解或者使人反感。最近就有一部《德龄公主》,它的题材本来源于德龄的回忆录《清宫二年记》。那德龄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非常细致生动地描写了慈禧在日常生活中的饮食起居,服饰装扮,言行举止和习性品格,使读者可以在了解慈禧腐朽生活和复杂性格的同时,从一个独特的角度看到慈禧身上较为人性的一面,看到一个更加立体多面而不是被简单化的慈禧。可是这样一部“正因写实,转成新鲜”的回忆录,先是被“小说化”,进而又被生编硬造地“戏剧化”,结果就变成了如此这般的电视连续剧。其中,我们感觉精彩的部分,主要还是德龄描写的那些由于东西方文化碰撞所形成的戏剧场面,而那些经由虚构加进去的许多情节,多半还是从关于历史的思维定势出发,在缺乏鲜活素材和生动细节支持的情况下,概念化地图解主题。我于是感慨,德龄是早在1944年就因车祸去世了,假如她能看到这部电视剧,看到加在她身上的“不能承受之重”,真不知会作何感想!

(“郑华谈文”之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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