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行走在消逝中"
郑文
发表于镇江日报
今年6月7日下午,当我看到“行走在消逝中”这样一道高考作文题的时候,我真感到“晕”了!这好像是在考诗人和哲学家,普通的高中毕业生怕是要“化力气为糨糊”了。当然,过一段时间,媒体照样会拿几篇“高分作文”乃至“满分作文”出来炒炒,可是那成千上万也许不知所云的作文,却只好躲在试卷堆中隐隐哭泣了。此亦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之意也!
但是这文章到底该怎么做呢?根据现在最流行的“时尚股”,做文章必先搜寻名人经典、美文警句之类,于是立刻想到了“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这“消逝”不就有了?然而夫子当时却并未“行走”,他老人家只是站在河边大发感慨而已。
于是下决心自己出去“行走”一番。一个月时间,几乎走遍了白山黑水之间。你还别说,我还真在“行走”中发现了许多已经“消逝”或正在“消逝”的东西。
首先是世界对我的称呼改变了。从前是大人叫我“同志”、“先生”、“师傅”之类,孩子则多半叫我“伯伯”;现在却重新统一了口径,孩子叫我“爷爷”,大人叫我“大爷”,甚至有人尊我为“老太爷”,直把我叫得一愣一愣的。于是,不免伤感地回想起少年时代喜欢唱的歌:“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人可真奇怪,少年时代青春正旺,却喜欢扯着嗓子唱青春像小鸟一样飞走了;这下好,真地一去不复返了……
不管它,继续“行走”,于是又发现不仅人的青春会“消逝”,大自然的青春也不能永葆。在照片上美得如同小“尼亚加拉”的镜泊湖吊水楼瀑布,今年由于东北的干旱竟然滴水全无,只剩下一个石头大窟窿,如同张开着一个渴得发不出声音来的“喉咙”。在去满洲里的火车中,我满怀期望地坐在窗边,等待着扑进呼伦贝尔草原“天苍苍,野茫茫”的怀抱,然而我最终看到的,却是一个正在退化的草原:薄薄一层稀疏的草,草根处露出黄色的沙土,偶尔有一群没精打采的羊,多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我当时竟产生一种可怕的联想:如果没了这点草,剩下的不就是“戈壁滩”了吗?后来碰到当年从呼伦贝尔来到镇江的老同事黄智,他说你得在七八月份去,而且应该在海拉尔下车,到呼伦贝尔的“腹地”去看看。可是,如果要到草原的“腹地”才能看到真正的草原,那不正好说明,草原的“外围”已经即将“失守”了吗?
当然,更要注重观察的是社会,看看它是否也正在丢失一些东西。在B城火车站,我发现车站月台完全是露天的,上面并无顶棚,如果是下雨天,岂不是要淋着雨等车了吗?而在颇大的候车室里,竟然只有三四排座椅,很多旅客只好站着,或者练习“行走”。更荒唐的是居然没有厕所,问之则曰:“外面有”,而“外面”是要收五毛钱“方便费”的,回来还要再接受一次“安捡”。向一位车站职工请教其中的缘故,他却淡然答曰:“这个你要问站长。”看着他漠然的脸色,我不禁茫然若失,但一时也未及细想,究竟又有什么东西“消逝”了。
还有一次是在S城到C城的火车上,一位女列车员笑容可掬地向大家展示一种神奇的袜子,她请一位旅客帮忙把袜子抻直,然后用一根钉子戳进袜子,在袜子中拉来拉去,而袜子竟毫无损伤。于是,她就在旅客们惊讶的赞叹声中宣布:10元钱一包三双,再优惠一双。大家心中一算,只要2元5角一双,于是纷纷掏钱,而我与老伴则相视一笑,觉得分外有趣了:因为我们昨天刚在S城的公共汽车上买过,是10元钱买一包送两包共9双,只划到1元钱多一点一双。所以,现在凡掏10元钱者,就有5元钱不翼而飞。而随着那些“消逝”的5元钱进入列车员的腰包,她笑容中的诚意也早已荡然无存了。
闲话说到这里,好像陷入了一种令人扫兴的“片面性”:怎能只算“出帐”不算“进帐”呢?你看那位男列车员,不是在一直忙着打扫,确乎是一位东北的“活雷锋”吗?而我们所接触的许多东北人,不也还是像过去一样豪爽、实在和热情吗?所以说,生活中不仅有“消逝”,也还有“坚持”和“新生”。正如呼伦贝尔的草能够“春风吹又生”,重新给人希望;吊水楼的瀑布也一定会“死而复生”,再展美丽风采。
于是我又想起与孔子同时的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他是说过这样的话:“人不能两次进入同一条河流,因为无论是这条河还是这个人都已经不同。”依我看,赫拉克利特在河边的感悟要比孔子深刻一点:因为他不仅看到了“消逝”,同时也看到了“新生”;不仅看到了“河流”的变化,同时也看到了“自身”的变化。这就是说,一切都在新陈代谢中变化发展。
能够这样想,心里也就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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