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善睐的“文眼”
郑华
发表于《镇江日报》
古人常有论及“文眼”的话,有时会使我们感到颇为神秘;那么,所谓“文眼”,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刘熙载有这样一个比较通俗的解释:“揭全文之指,或在篇首,或在篇中,或在篇末。在篇首则后必顾之,在篇末则前必注之,在篇中则前注之、后顾之。顾注,抑所谓文眼者也。”他所说的“揭全文之指”,有点类似于论说文中的“中心论点”:当然论说文的“全文之指”是按理论逻辑抽象出来的“观点”;而我们现在要讲的是散文,是形象思维凝聚起来的一个全文的“核心”,它“内化”为立意构思的“灵魂”,“外化”为明眸善睐的“文眼”。刘熙载所说的“前注”、“后顾”,无非就是对“文眼”的交代、铺垫和照应、烘托之类的写作方法,使“文眼”或开或合,或凝或闪,注视着文思的流动,传送着作者的情意。总之,一切都是为了强化作品的艺术性和感染力。具体地说,“文眼”在散文中的作用主要表现在三方面,一是“统摄全文”,二是“创造意境”,三是“奠定基调”。
比如说柳宗元的《捕蛇者说》,它的“全文之指”就是“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这句话,再提炼一下,就是一个“毒”字而已。但是这个“毒”字,实际上统摄了全文,写来写去,就是为了把这个“毒”字烘托出来;同时它也就突出了“捕蛇者”所处的极其悲惨的境地;也就突出了作者无比悲痛的心情。这个“文眼”,是一双愤怒的眼睛。又如欧阳修的《秋声赋》,在一大篇华美的描写并议论“秋声”的赋体文字当中,真正统摄全文的一句是“噫嘻悲哉!此秋声也。”这个“悲”字就是“文眼”,它创造了悲凉的氛围,确定了“助予之叹息”的基调。这是一双感伤的眼睛。再如茅盾的《白杨礼赞》,实际上题目就是“文眼”,作者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宣告:“白杨树实在是不平凡的,我赞美白杨树!”然后在文中直至结尾,又用略有变化的语言多次重申这一赞美,“前注”“后顾”、交相照应——这是一双坦率明亮、热情洋溢的眼睛。
现在我来介绍一篇颇有趣味的散文,是曹靖华先生写的,题目叫做“三五年是多久”。文章写红军1934年出发长征以后,江西苏区人民对红军的怀念和盼望。作者是如何浓墨重彩地渲染老区人民怀念之深情和盼望之迫切的呢?他是巧妙地活用了毛主席告别乡亲们时所说的一句话。毛主席当时说:“我们要回来的,三五年就回来的!”于是,文章一开始就写乡亲们满怀信心地坚持斗争,等待着1935年红军回来。可是第二年红军并没有回来,乡亲们又在心中计算着:“三五年”也许就是“三年”或“五年”吧?可是,后来“五年”又过去了,红军还是没有回来。于是他们又想:可能“三五年”就是“三年加五年”,那我们就要等八年了!大家继续坚持着,在黑暗中望穿双眼地盼望着毛主席和红军,可是一直等到1949年云开日出的那一天,我们的红军——中国人民解放军才终于回来了。不是八年,而是“三五一十五”——整整十五年。老区人民奔走相告,欢庆解放,同时又在心里盼望着,毛主席哪一年再到江西来看看……这是一篇利用数字的不同解法来逐层递进的散文,它的灵魂是老区人民对毛主席和红军的思念,它的“文眼”就是这汉语中多义的“三五年”,这又是一双闪烁着巧思的眼睛了。
应该指出的是,“文眼”的选择和设置,“巧妙”当然是很好,但最要紧的还是“自然”。如果刻意为之,过分追求,就容易失之于穿凿。即如《三五年是多久》的几种解释中,把“三五年”说成“三年加五年”等于“八年”,或者说成“三年乘五年”等于“十五年”,其实都有点勉强,明显有人为加工的痕迹。鲁迅先生说:“用一段大树和四枝小树做一只凳,在现在,未免太毛糙,总得刨光它一下才好。但如全体雕花,中间挖空,却又坐不来,也不成其为凳子了。”联系《三五年是多久》这篇文章来看,它恐怕是“雕花”多了一点,不过还好,大体上还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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